差不多是与丁满战后的第五天的早晨左右,程若惊喜地发现,小白已经能下床走动了。
“你恢复得也太快了吧。”程若笑了,她笑起来很好看,完全没有了压迫感,“这样大家也都不必太担心了。”
墨痕把照顾小白的任务交给了她,小羽接替了她原来的工作,作为惩罚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轻,不过小羽执意认为小白受伤是自己一手造成的,给自己增加了很严重的心理负担。
至于丁满,现在大概在后山脚下跪着吧,墨痕回化异阁后,闭关了三天,丁满便跪了三天。这倒不是师傅对他的惩罚,师傅反而一句话都没有说,连责罚也不曾有,丁满听闻后,拖着还未痊愈的身体,径直冲到了后山脚下,一跪不起。
程若娓娓道来,小白也听得心细,微微点头。
“丁满其实本性不坏,但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心高气傲,性情乖戾。”程若将盛好的药递给小白,叹了一口气,“这性格迟早害了他。”
“我能明白,他是妖中望族,寒泽白蛟,这一族本就孤僻冷血,他能够彬彬有礼地跟生人说话,已经可以算墨痕调教有方了...”小白苦笑,虽说如此,可自己是实打实地躺了几天啊,这小子下手是真重。
“我也不指望你能原谅他...”程若扶额,“他确实做得过分了。”
“得亏他害我老老实实地躺了几天,我什么都干不了,书倒看了不少。”小白要说不介意,那是不可能的,骨头都被打断好几根,要不是墨痕功力深厚,他可能命不久矣。
“你看得倒挺快。”程若除了照顾小白的起居之外,这些天必做的一件事,就是去万藏阁帮小白找他想要的书。
“我也干不了别的啊。”小白看了一眼窗外,太阳刚起来不久,他想了想,对程若说:“我出去一趟。”起身便往外走。
“哎,你要去哪啊。”程若一惊,这人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。
“去后山。”小白说。
满是青苔的青石板上,静静地跪着一个白衣少年,他一动不动地,仿佛一块石头一般。
他的身上结满了朝露,脸色苍白如纸,身上还带着几处显眼的伤痕,眼色灰暗。
师傅没有责罚他,他却更愿意师傅狠狠地鞭笞他一顿,师傅这种沉默的应对,让他心如刀绞。倘若师傅袖袍一挥,将他逐出师门,亦或是把他剥皮抽筋,扔到悔念阁关个十天半个月的,他也不会这么难受,师傅这种安静如死水一般的状态,使他感到极其沉重的不安与恐惧。
清晨冷冽的寒风刮在他的伤口上,使他微微颤抖,像是疼的,也像是冻的。
突然,一滴眼泪“啪”地一声,击碎在青石板上,声音之响,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。
“哎呦。”小白惊讶。
丁满猛地抬起头来,瞪大了眼睛,他蓬头散发,衣衫不整,脸上还带着泪痕,哪还有半点谦谦君子的模样。他精神有些恍惚,刚才失了神,竟然没有发现小白走到了他的身旁。
程若怕小白出事,紧跟在小白的身后,看见丁满搞成这副模样,她也是吃了一惊。
看见来人是小白,丁满的眼神再度灰暗,头也垂了下去,半晌,他才用嘶哑的声音问道:“你是来取笑我的吗?”
“不不不。”小白说,“我只是来告诉你,那场比拼,你赢了。”他一本正经地说:“...我躺了四天,而你只躺了两天...”
“赢...了。”丁满本以为自己心已如枯木,绝望得不会再有半点波澜,听闻小白这番言语,却没能克制住,面如死灰,竟一口鲜血溅在了青石板上。
“张小白!你赢了便赢了,何必这样折辱我!”他双眼赤红,形同厉鬼。
“又来了...我还真不会说话...”小白意识到自己触了对方霉头,说出这种话毋庸置疑是正正地戳在了对方的伤口上,连忙收口,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丁满心里不是滋味,只觉得自己气急败坏的模样像个小丑,他垂下头,不再言语。
程若惊呆了,心想你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?这两人之间如果是这样交流的话,以丁满睚眦必报的性格,那不管打成什么样子都不奇怪了吧。
“你心性太差,极易被激怒,很容易被利用。”小白说,“但如果能够克服的话,以你的天赋,日后绝对是九州大陆数一数二的顶尖强者。”
“呵。”丁满嘲弄地笑了,“你说这些有什么用?”
“没什么用。”小白说,“但我想和你聊聊。”
“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。”丁满不愿再理他。
“我只是不想你记恨我...”小白叹气,“是我鲁莽了,没有处理好人情世故。”
见他低头不言语,小白继续说了下去。
“我不该戏弄你的,有些失礼,我也不该故意挑衅你,搞得现在大家都不愉快。”小白轻笑出声,“我本应该识相认输的,因为我的实力本不如你。”
“你...你在干什么?”丁满问。
“我在道歉。”小白如是说。
“道歉?”丁满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不可思议。
“我先前有些狂妄了。”小白说,“我为自己的狂妄向你道歉。”
丁满抬头看着他真诚的眼神,一瞬间失了言语。
“可这不代表我认怂哦。”小白一脸狡黠,“你还要打架的话,无论多少次我都奉陪。”
小白抬头望望后山,山间有着流水密林,伴随着声声清悦的鸟鸣。山脚下有一条青石板路直通山顶。想必是通向山顶那座池子的吧。
程若心中默默松了一口气,倘若这两人能够和好,那自然是再好不过。
丁满陷入了沉思。
“那...我去找墨痕了。”小白向前走去,“我也得跟他道歉。”
“山中有结界...”丁满话音刚落,却发现小白已经安然越过了那条界限。
“看来师傅...没有拒绝你啊。”丁满心中苦涩。
“你若想通了,我想他也不会拒绝你的。”小白笑了笑。
“等等。”丁满抬手扔过来一件小物。
小白接过定睛一看,是一片带着血痕的白鳞,拿在手中如美玉一般,晶莹剔透。
“这是你拔下来的,代表着你的胜利,也代表着我的狂怒连累了身边的人...我希望你带在身边,用以警醒我。”丁满的声音撕扯着喉咙,每说一句都疼痛难忍,但他还是坚持着说了下去,“我从小到大,揍过了每一个看不起我欺负我的人,但打赢了我还向我道歉的,你是头一个。”
小白一时不知如何是好。
“那...”小白想了想,“如果有一天你彻底改了,不再是这副臭脾气了,我就把它还给你吧。”
他尴尬地转身,沿着那条青石板路走向了深处。
程若把一个小玉瓶递到丁满手里,快步跟了上去。
“你跑得倒挺快。”程若跟了上来。
“...”小白无奈,“丁满这人太死心眼了。”
“这也怪不得他。”程若低眉。
“此话怎讲?”小白问。
“我就直说了吧,也便于你日后与他相处。”程若一脸真切,“丁满虽是望族,却是出身侧室,幼年时没人看重他。”
“哦。”小白恍然。
“他年幼时受尽欺侮,也没有人关心爱护他,他的母亲病死后,他才去到他父亲身边,却是干的杂役的活,被当下人看待。整日被几个哥哥们打压。”程若继续说了下去,“他后颈处有一道伤痕,却是他父亲砍的。”
小白心中一惊。
“他偷偷习武,将欺负他的那几个人都打成重伤,下手狠辣,被他父亲知道后,拔剑便砍...”程若也有些动容。
“终是苦命人。”小白唏嘘。
“直到师傅去找到了他,他才算是过上了正常的生活,但童年时期的阴影,却是一直伴随着他。师傅座下几个学生中,他是最孤僻的。”程若叹息,“他所有的自负,其实都来自于自卑。”
“唉。”小白恍然大悟。
“他天赋很高,练功也极为努力,他似乎一直记恨着他的父亲,想要证明自己。”
小白抬头看天,若有所思:“我想这次事件过后,我和他就能够好好相处了。”
“那再好不过了。”程若说。
“那小羽呢?”小白问。
“小羽一直被认为没有天赋,由于血统不纯,她也倍受冷落,倘若没有遇到师傅,她可能就沦为家族婚姻的牺牲品了。”程若感叹,“倘若没有师傅,这化异阁中的人,是绝不可能聚在一起的。”
这就是所谓【命数】吗?小白心想。
“说来也巧,丁满他有个哥哥,也在内院之中。”程若说,“两个月后的大赛上,丁满很有可能会对上他。”
化异阁分为内外两院,外院是从大陆各地人妖两族中选**的天赋较好的学生,占了化异阁学生总体百分之九十的基数,而内院则多为阁中各个长老自主挑选的人才,也有从外院中选**的出色人才,可以享受到更好的修炼资源。
而这内院的比赛,表面上冠以交流学习的名义,实际上却是各个长老显示自身教育实力的地方,而学生们也可能因为在比赛中的胜利,被某个势力相中,从而有了更为广阔的前景。
化异阁的本质是一方学府,出身寒门的学生,也只有通过自身的努力,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未来。而化异阁这三个字,放眼整个大陆上,便是精英的符号。而内院的学生,就是各个大势力炙手可热的存在。
小白和程若一路行至寒池边,见到一人悬空半尺负手立于水上,正是墨痕。
“师傅。”程若行礼。
“师兄。”小白拱手。
墨痕点了点头,看着小白,有些惊喜:“你的伤痊愈得倒快。”
“我发现我还挺抗揍的。”小白笑着挠挠头。
“还好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。”墨痕叹息,“是我教育出了差错,我失职了。”
“不不不。”小白摆手,“你不负主要责任。”
程若瞪了他一眼。
“丁满这孩子,问题一直很大。”墨痕摇头,“他太难接受别人的善意了,在这阁中,能与他真切交流的,也只有寥寥几人。”
“程若和我说过了。”小白说,“毕竟他成长在那样的环境,心性自然很受影响。”
“没错。”墨痕说道,“蛟蛇天性狠毒,他又身世苦厄,偏执之下性格有些扭曲了。若不是在这化异阁中修身养性,他怕是早就心性入魔了。”
“我也不好。”小白道歉,“我有点管不住嘴。”
“你也知道。”墨痕无奈笑笑。
“我会注意的。”小白苦笑。
“那你准备怎么办?”墨痕问。
“我来找你,是希望你能宽恕他,毕竟我想除了化异阁,他也再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。”
“我不会的,毕竟我们都有不足之处,所以我谁也不会怪罪。”墨痕抬手,“我希望你们能冰释前嫌。”
“当然。”小白点头。
“可...我...当时差点杀了你...”丁满有些艰难地走到了三人面前。
“可我却知道,你杀不了我。”小白转身,对他深鞠一躬。
丁满心中五味杂陈,小白上山后不久,他便也跟了上来,因为身上有伤,所以他走得很艰难,但小白和墨痕的对话,他其实也听了个七七八八。
这一次,结界没有拦他。
丁满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墨痕面前:“弟子有罪,望师傅责罚。”
“罚你去万藏阁整理藏书,三日后独自去始祖之森猎杀魔兽搜寻药材,如若再犯,逐出师门。”墨痕一挥袖袍。
“是。”丁满的声音嘶哑而呜咽,额头狠狠地磕在了石板上。
这一次过错,也给他的心性,带来了很大改变。对丁满黑暗的童年来说,墨痕的到来就如同他的救世主一般,而墨痕却对小白青睐有加,小白也自诩师叔高他一头,让他发狂失性的,其实是对小白潮涌般的嫉妒与不屑。小白胜利后对他的道歉,却又使他的骄傲自负荡然无存,现在的他,心中只有悔恨。
“经历了这次变故,他或许能重获新生也说不定。”程若轻声说。
“嗯。”小白微笑。
“师傅有事找你。”墨痕对小白说道,“程若,你带丁满回去修养一番。”
程若应了一声,便去拉丁满。
小白只觉得自己周身空间扭曲,一眨眼间景色变幻,自己居然已身处星辰宇宙之中。
他站在一处孤零零的乳白色空间之内,对面正禅坐着他的师傅。
“干的不错嘛。”男子笑道。
“唉。”小白无奈。“还是不太懂。”
他抬眼望星辰,星辰纤细而渺小。
“这件事就算过去了。”男子温和地说。
“师傅找我何事?”小白问。
“教你修行之法。”男子抬手,一点温柔的白色光点便出现在他手中,缓缓飘向小白。
光点没入小白眉心,化作万千光芒,一瞬间贯彻了小白全身上下。小白惊讶地发现,自己身上的伤口已全部愈合,如新生一般。
“先前墨痕不想替你俩治疗,是因为你们各有过错,让你们以伤铭记于心。而现在错误已清,这伤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。”
小白恍然。
他发现,自己的身体里,正有一股【力量】,如流水一般,顺着血液缓缓流动着。
“这修行之法,便是将【外物】,纳于【内物】。”男子说,“修行者的能力,都是借于天地的,从自然中吸取,从而使自己变得更强大。”
“将体内的力量散溢于天地,加以精练萃取,便能不断提升,因为体质的不同,每个修行之人的力量【属性】,也会不尽相同。”
“嗯。”小白说,“这些东西我懂一点,程心是【山】,而丁满是【风】【雷】。”
“而你是【无】。”男子笑着说,“但【无】却是【有】,你谁都不是,所以可以是任何人。”
“...”小白若有所得,却仍旧一脸茫然。
“这些东西你就自己去探索吧,师傅领进门,修行靠个人。”男子笑了。
“敢问师傅名讳。”小白拱手,“徒儿实在愚蠢,到现在都不知道师傅姓甚名谁。”
“名字这种东西,早就忘了。”男子笑了,“你就叫我师傅就是了。”
男子挥了挥手,小白发现自己正在缓缓消失,男子的声音也在慢慢变小。只剩一点余音渐渐回响。
“世间似乎曾经有人,叫我无名道人呢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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